張維中專欄／當俄羅斯在日本：俄羅斯糕點、西伯利亞的滋味
2021-08-28
從小就開心有人結婚。但我自幼早熟，已領悟婚姻這檔事是看個人體質的，有人適合但也有人一輩子碰了就過敏。所以我開心有人結婚，從不是相信誰跟誰真的會百年好合，而是因為那代表我又有囍餅可以吃了。
小時候有一陣子流行送「掬水軒」喜餅。鐵圓盒子打開以後分成上下兩層，放滿玲琅滿目的餅乾，對我來說，那美味才是永誌不渝的幸福。掬水軒喜餅裡有一款圓形餅乾，有著美麗的皺褶，外皮烤得酥脆，一咬下去鬆軟，入口即化。關鍵的是餅乾中間，會鋪上一層薄薄的草莓果醬或巧克力，偶爾還鑲上一枚小堅果，那真是畫龍點睛。我一直不知道那餅乾的正式名稱，從前就稱它做掬水軒餅乾，直到搬來日本以後，才知道那種餅乾擁有另外一個名稱，日本人叫它「Russian Cake」（俄羅斯糕點）。
如果是熱愛日本飲食文化的人，到此應該會高度敏感，不會輕易上當了。是的，就跟天津沒有天津飯，台灣沒有台灣拌麵，土耳其沒有土耳其飯，印度沒有水滴型巨型厚餅一樣，俄羅斯人也從未聽過Russian Cake這名字。這名稱只在日本流通。據說是1931年有位從俄羅斯來的糕點師傅，在新宿中村屋工作時，帶來了這種餅乾的最初雛形，後來經過口耳相傳與改良，到了1953年在東京的中山製菓才以Russian Cake之名正式量產。雖然名稱用上糕點（Cake）一詞，但其實就是餅乾。想起賣俄羅斯料理的台北明星咖啡館，其中有項甜點名物是「俄羅斯軟糖」或許還更接近於糕點。總之，日本人早年外文不太好，許多名稱也就這樣積非成是。如今無論說俄羅斯糕點或餅乾，指的就是小時候吃的那種掬水軒餅乾。
東京麴町有一間西餅專賣店「村上開新堂」非常有名，號稱採「介紹制」才能預約購買（但我曾誤打誤撞直接就買到），店內有賣俄羅斯糕點，不過並非主打商品。京都寺町也有一間「村上開新堂」，東京走的是改良派高級甜點，京都則維持著傳統風格，最出名的商品就是Russian Cake。兩間店如今毫無瓜葛，餅乾都好吃，但東京的店對我來說太有距離感，我更鍾情京都店。這兩年，到京都時總會去買些Russian Cake來嘗嘗，喜歡那餅乾的樸質滋味，更鍾愛整間店從裝潢到待客之道，縈繞著老派優雅的古典氣氛。
▲京都村上開新堂店內樣貌。
日本還有另一項跟俄羅斯有關的甜點叫「西伯利亞」，做法通常是用三片蜂蜜蛋糕夾層兩片紅豆羊羹，據說從大正年代就誕生。這兩種食材放在一起吃有多甜，光想就知道，但神秘的是每逢夏天，我至少不自覺地會買一次。放在冷藏庫裡冰過一下再吃，頗有消暑暢快感。不過真的一年一次就夠了，每次吃都不免碎碎念：「真的太甜。」
對了，別說我沒提醒，若有機會去西伯利亞旅行時，千萬別去找這蛋糕。因為這也是日本人自己發明亂叫的，那裡根本沒有。
上星期，剛吃完了今年額度的「西伯利亞」，然後幾天後在LAWSON便利商店看見有賣單個包裝的俄羅斯糕點，懷舊之情湧上心頭，立即買了幾片回家。這是來自於東京「榮光堂製菓」所生產的餅乾。榮光堂也是專門生產Russian Cake的，雖然比不上村上開新堂那麼有名，但也有六十年歷史，走親民價格，在坊間小有名氣。每一片外型都烘焙得很精緻，口感一如期盼的外皮酥脆，內在綿密。含在嘴裡，緩緩地化開了去蕪存菁的童年。就算那些年我曾有過的苦澀，此刻，都甜回來了。
▲東京榮光堂的Russian Cake。
張維中
東京在住台北人。喜歡大都會的新潮繁華，也愛地方小鎮的人文風情。寫遊記、寫散文、寫小說也寫少兒讀物。近作為長篇小說《不在一起不行嗎？》、散文《東京直送》和旅記《日本小鎮時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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